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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梦录】


(一)
我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许墨。

那时他见我醒了,便推开了紧闭的窗户。

殊不知光线顺着窗沿溜进来的时候,他在我眼里就像罩着光芒的神仙,就像小雪中初霁的晨晖,亦或是落日的曦光,神圣而又空灵。

他朝我走了过来,逆着那束阳光,温柔沉静的嗓音带着沙沙的磁性在我身旁轻语:

“好些了吗?”

许是他身上那身白色的袍子看起来格外干净让我对他有着莫名其妙的信任。也有可能是他那双温润如玉的狭长眸子把我深深吸了进去。
连我自己都没注意到,我就这么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就想要去触碰他沾上了阳光的眉眼。
然而往往事与愿违,我的手刚抬起来就被捏在了他的掌心里。
他丝毫没有因我刚才的无礼举动生气,也没有因为我的避而不答有丝毫不耐。
反倒是那只暖和干燥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我的指尖。

然后加重一个音节,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愣愣地看着他,隔了好久才想起来要回答他他的问题,刚想开口,又不知所措地摇头:“我好像……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可面前的人好像提早就知晓我会说什么了,既不觉惊讶也不觉奇怪,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对我柔声道:“不记得便罢了,不碍事。”

“可是我连自己的名字也忘了……”

“那从今日起,就唤你为‘悠然’可好?”

(二)
住了一段时日,我渐渐开始记事了。
许墨是村里的教书先生。
不过因为他略懂些医术,时不时也会客串一下大夫,帮村里的村民们抓些药材开开方子。

我就跟许墨不同了。
我是个闲人,大字儿都不识一个的大闲人。

每每坐得远远地,看着他给村子里的人把脉开药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我就会格外丧气。

跟笔墨纸砚的相关事情,我忘得一干二净,也不知曾经的自己到底识不识字。
可若说是磨墨打下手或是做些家常事吧……

——当我最后一次把他身旁的墨盘打翻,看着那扎眼的墨色在他一尘不染的白色袍子上肆意晕染的时候。

我真的再也不想碰这些东西了。

他反倒是不太在意,伸出手将我搂进他的怀抱里,浅浅笑道:“不必介怀,我喜欢你动我的东西。”

那些独属于他的柏木气息将我包围,本来并不委屈的我,被他这么一安慰,突然就觉得鼻子酸酸的,格外矫情起来。

我眼圈红红地,揪着他的衣领一个劲地摇头。

许墨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拍着我的背轻声安抚:“听话,本身这世间就没有绝对错了的事情。”

“更何况,你在我眼里无论做什么都没有错误一说。”

“可是……”

“若真是觉得墨水在我这白袍子上扎眼,往后我就换墨色的衣裳穿,好不好?”

我不懂他为什么可以对一个什么都忘记了的人这么好。
嗯不对,已经不单单是“好”就可以形容他的柔情了。

他是纵容。

是宠溺。

我连忙摇头:“你还是素色的衣服好看。”
会这么说其实也没太多心思,只是这一刻我单纯地认为比起墨色,还是白色更配他这般干净的笑颜。

“好。”

许墨闻言笑了出来,替我把耳边的碎发拢到耳后,将我搂得更紧了些:“那,都听你的。”

我抬起头望向他,松开他的衣领小心翼翼地询问:“我以后能跟你一起去学堂吗?我想习字。”

他稍稍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狭长的眼睛看向我,在烛火摇曳的灯光里,裹着一层暖暖的温柔,嘴边的笑意清浅:“当然可以。”
说着便将笔放进我的手里,握着我的手,写下了遒劲有力的“许墨”两个字。

“不过,”他在我耳边低语,不用看我也知道他在笑,“别的学不好无关紧要。”

“这两个字你是必须要写好的。”

(三)
许墨本身长得清秀儒雅,身型也很是高大。故而在村里就格外受小姑娘们欢迎。
但像我这样一个女子,堂而皇之地住在他的家里,既不合礼数也不合规矩,别人的碎碎念难免多起来。

听村里人说,我好像是被许墨捡回来的。
我委实对“捡”这个字颇为在意。

这字儿听起来,哪儿听哪儿怪。
说我笨我也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可说许墨眼光差,字里行间还含沙射影许墨是个捡破烂的?!
我就不服气了。

恰逢这天练字,我便趁着许墨休息时寻了个话题,支支吾吾地提了提这个事情。
结果我话还没说完,他先笑出了声。

他说:“看来我这随手一捡,倒是让我捡到宝了?”

我:“……”

好吧,这回连许墨都说我是捡回来的了。
我本来就苦涩的心情变得更加失落:“我果然是被捡回来的吧!”
他伸出手来环着我的腰,把头靠在我的脖颈里,闷声轻笑道:“那大家是不是还说,我讨了个聪明伶俐的媳妇?”

“……你又开我玩笑,”我皱着眉头把笔放在了一边,生怕弄脏了他的一身素衣,“也就你觉得我聪明伶俐,别人明明都说我笨手笨脚的。”

“不笨。”他眸子里像是倒映着夜晚天上的浩瀚星空,深邃又明亮。
他紧了紧搂着我的双臂,隔了好一会儿,又低声重复了一次。

“我的傻夫人,一点都不笨。”

“……”

我当即就是一愣。
回过神看向许墨时,他眼里的促狭都快溢出来了。

等等。

媳妇是什么意思?夫人又是什么意思?
寻思良久,琢磨了半天我得出的结论,许墨好像……还是在说我笨?

(四)
许墨大概自己都没发现,他的眉间总会不自觉地皱起来。
他爱冲着我笑,温和的,促狭的,甚至是有些傻傻的。
尽管笑起来温温吞吞的,我却总能从他的笑里,感受到一种淡淡的,我不能理解的情绪。

每次他皱起眉头的时候,我就想伸手把他的眉间抚平。
可惜结局从未改变,我伸出去的手,总是会被许墨抓住。至于他眉间那点点不平整,也随着他的动作,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片柔和与安宁。

我问他:“许墨,你是不是不开心?”

“为何这么问?”

我说:“因为你笑得让我很难过。”

他倏地沉默了,半晌才叹了口气,揉揉我的头发反问我:“你会离开我吗?”
我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我,但还是认真地想了想,严肃地回答:“我没有离开你的理由,自是不会的。”

“那如果有呢?”

他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语气变得有些咄咄逼人:“如果你有了要离开我的理由,你会推开我么?”

我自问我是不愿意离开许墨的。

大约是缺失了记忆的缘故,我养成了遇到什么都会记下来的习惯。
比如今天许墨在课堂上教了些什么,又比如今天许墨看了多少病人,施了多少次针,还比如今天许墨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时间一长,猛然一翻自己的小本本,发现里面歪歪扭扭记录下的文字,十之八九都是许墨。

可我觉得这并没什么不妥。
许墨是我生活的所有,跟他在一起,变得像喝水一样自然。

这让我怎么离开他。

我又怎么可能离得开他?

所以我对他道:“那我也不会推开你。”

他犹豫着想说话,却被我开口打断:“我问了村里的姑娘,夫人是‘你最亲近的人’的意思。”

诧异从他眼睛里溜了出来,而诧异之后,却是他笑眯了眼睛,月牙似地温柔笑意。

“嗯!”他点点头,捏了捏我的脸,“你这么一说,我的夫人确实不可以轻易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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